在重生与齐物之间探寻生命和谐之道

    钟丽君

    春秋时期，百家争鸣，各派思想迅速成熟，士阶层崛起，奔走游说。“人人自以为得道……皆自以为至极，而思以其道以易天下者”。除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以外，庄子所提倡的道家思想也逐步成熟，最终与儒家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两大主干。老子之后，庄子进一步完善道家思想。司马迁曾论庄子：“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己，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庄子》中常有反对儒、墨之语。到当代，李泽厚先生提出“儒道互补”，指出儒道相互融补，共同领导中国的主流哲学思想。道家以其独特的哲学视野，深刻洞察宇宙的规律和本质，它倡导人们回归内心的宁静和本真，追求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哲学之道。

    一、重生隐智

    “复归于婴儿”是老子的理想状态，庄子继续阐释这一思想。《庄子》有：“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婴儿状态”并非生理学的“婴儿”，而是一种本真的、未经社会化的状态。人可以通过后天的修炼达到这一状态，《天地》 篇有：“无”生“无名”，“无名”是天地的开始，后来出现了“一”，有了“一”，万物依旧未成形；有了“德”，万物才产生；“命”区分了阴阳之气，阴气滞留而阳气流动便产生了形体，有了形体后，“各有仪则”，才有了“性”；不断修炼自己的本性，就返回了“德”，而“德”修炼到了极致，便又回到万物的本初。儒家追求自强不息、向前进取的直线型人生，庄子则追求回归性的人生，使人回归“混混沌沌”“形如槁木”的状态。

    若想回归“婴儿状态”，需先有“养生”观。“养生”是指对生命的爱护。个体生命甚至高于天下，“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要做到养生，需要顺着自然的轨迹，不与自然为敌，才能保全自身，这样的人，“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自然”并非与人类社会相对的自然界，而是一种非人为的、质朴的、天然的状态。回归本真便是对自然之道的遵循。在庄子眼中，生命本身已然既“真”且“卓”，保证生命的存在是认识自我生命的前提条件。庄子将老子的“宇宙之道”提升到通过生命存在与生活方式呈现的“存在之道”，从而赋予了“道”更加贴近生命本质与个体体验的内涵。“道”贯穿于万物之中，体现出生命的自由与自在。

    二、仁义乱道

    儒道两家皆以“道”为本源。儒家认为伦理道德秩序是“道”的体现；道家则认为“道法自然”，智慧仁义是对“道”的损害。“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而不可以久处，觏而多责。”圣人制定规则，设立奖惩制度，破坏自然之道，天下人有了逐利的心思，于是开始有了祸乱。庄子将制定规则的人称为“古之至人”，认为他们“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用爱民使百姓对他亲近，用利益将众人吸引，用赞誉使世人加勉，仁义成为了拉拢的手段。《庄子·盗跖》 一章中，盗跖驳斥孔子对规则的执着，认为规则使天下人开始追逐功利，最后都失去真性。“贤”中亦有祸患，一味信奉将带来危险，尧举贤而乱天下，爱民乃祸民的开始。

    既然治理国家不设制度，那就让一切都处于“无为”的状态。庄子的“无为”并非无所作为，而是爱而有法，遵循天理，“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若想有所作为，先要提升自我的修养见识，对“道”有深刻领悟，才能有所行动，在治国上达到“无为”的境界。《在宥》 篇指出：“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天下人须保持安守自然的本性，否则明察、聪敏、仁爱、义行、礼仪、音乐、圣贤、智慧八物就会开始扰乱天下。维持天下人的自然之性是君主的责任，真正的君子不得已才统治天下，所谓统治就是顺随自然。天下人各司其职，人人自治。人性、天性本身就有着自身的存在合理性，管理者的功能是遵循世间规则，顺势而为，而非逆势而动。道家选择以遵循“大道”重审儒家“道义”，至高无上的君位被解构。“自然”被重新审视，比权力更高的，是万物运行的规则。

    三、齐物与中庸

    “齐物”源于祸福轮转、相生相克的观念。不同于儒家对好恶的界定，“齐物”摒除好坏、对错，“无贵无贱”是审视事物的态度。万物运行中，祸与福的相互制衡，而两者的力量制衡使万物居于其中而不至走向极端，“阴阳相照相蓋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于是桥起，雌雄片合于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微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因此，事物的对错无非是前提条件不同所带来的差异，并非事物本身的属性。

    平衡是世间的特性，顺应平衡即是顺势而为。庄子不提倡出世，陈于廷曰：“庄子拯世，非忘世。其为书，求入世，非求出世也。”点明庄子理论对入世具有很强的价值，《庄子·达生》 篇：“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其中央。”在出世与入世间寻找平衡，既不与人过于亲近，也不脱离群众独居山林，出世和入世之间的界限被模糊，遵循自然才是大道。

    庄子的“齐物”并非儒家的“中庸”。《论语》 中的“中庸”构成了君子处理人际关系及各类社会生活事务的重要实践智慧与道德原则，是德行和理性兼容的生存之道。庄子的“齐物”是万物并生与一体和同的生命美学，是对遵循规律的哲学映照。将万物同等看待，就有“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而在政治上忘贵贱则得良臣：“百里奚爵禄不入于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在治国上则可以使百姓忘利。庄子敏锐捕捉到春秋时期阶级斗争下产生的不满和无奈，察觉到分明的阶级下人们苦于权力架构的无奈、愤懑和扭曲，这都成为治国的困扰。若要深度解决集体治理的困境，必须回归本真，以齐物的眼光，重新构筑认识，才能找到顺应规律的生存之道。

    庄子的思想以回归自然、顺应天理为核心，既批判了功利主义的束缚，又超越了是非对立的思维局限。它与儒家思想相互补充，共同构筑了中国哲学的精髓。在当下，庄子的智慧依然启示我们：回归本真，顺应自然，追求内心的宁静与自由，方能在复杂世界中寻得平衡与和谐。

    （作者单位：贵州省实验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