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雪
■王近松
故乡的雪总是以一种独特的姿态飘落,纷纷扬扬,似是岁月的使者,将门前的山水装点得如梦如幻。每一片雪花都承载着我对故乡深深的眷恋,它们轻盈地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编织出一幅银白的画卷,丰富着我笔下的词汇。
故乡坐落在乌蒙山的怀抱之中,我的行政村,有一个特别独特且富有想象力的名字——海外村。我在短视频平台设置了一个合集叫“看见海外”,里面有我拍过海外村的四季,但我更偏爱故乡的雪天,每当雪花飘落,山川便如同换上了一件洁白的大衣,瞬间变得神圣而庄严。
儿时,每逢下雪,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清晨起床,雪包裹着大地上的事物。母亲早早地起床、烧火,烟囱周围的雪在短时间融为水,滴落在瓦水窝中。我记得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总是偷偷地拿着铲子在院里将雪铲进铁桶内,压紧,再倒出,雪人的身躯便有了,用辣椒为雪人做鼻子,用两颗纽扣为它装上眼睛,再给它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便在我们手中诞生。
有时,事先装好一个捕捉装置,将玉米撒在无雪的地方,试图抓几只麻雀,在记忆里,就没抓到过一只。有时候弟弟、妹妹小手被冻得通红,我作为“始作俑者”,难得逃出一顿批评。
有时父亲动手,我还会顶嘴,反问道:“为啥你可以去追野兔、野雉鸡,我们不可以在外面玩?”父亲有时不知是被怼得哑口无言,还是在思索如何回避这个问题。
大雪后的三四天,山中的兔子、野雉鸡很难找到可以吃的食物,处于疲惫状态。父亲便约着邻居,往山中走,他们先是寻找足迹,再沿着足迹摸索,尽管从未拎着野兔或野雉鸡回来过。若干年后再谈论与友进山的那些瞬间,父亲总是嘴角上扬,侃侃而谈。
我儿时认为雪是一无用处的。每到雪天,父母就不能出门,我们围着炉火而坐,母亲做针线活,嘴里聊着家长里短,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奶奶会将玉米从玉米棍上剥离,将较好的玉米留着开春种下。
在我的记忆中,秋冬时少雨,父母和邻居就渴望着下一场大雨,这样大地有了水分,开春后种庄稼也不用那么费劲。
后来,我学到了许多关于“雪”的成语,例如:银装素裹、漫天飞雪、冰天雪地、鹅毛大雪等等,也学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等诗句。
我在过去许多年,都未写过故乡的雪,却觉得雪为村庄带来了寂静,带来了诗意,也为我多年后回忆儿时,留下一条道路。
我认为我是极其敏感的。十来岁时,每逢下雪,我都喜欢独自一人走进山林,踩着雪,发出“咔滋咔滋”的声音,那声音特别悦耳。到后来,我拿起相机,喜欢那些从树梢落下的阳光,有人说,阳光在雪上点了一盏灯,而我在那一刻与这片山林、与山水融为一体,感悟着自然的气息。
有时雪化成水,落在头顶上,或是手中,那清凉,仿佛穿透五脏六腑。这些年,故乡的山上安装了风力发电机组和太阳能光伏板,雪后初晴时,雪在这些庞然大物的映衬下,一幅水墨画卷在大地上铺叙而开,让故乡有了更多可以描述的形容词。
有时我站在楼顶,看着远处的山峦在雪的覆盖下,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山上的树木被雪压弯了枝头,形成了一幅幅美丽的雾凇景观,晶莹剔透,美不胜收。此时的故乡山水,仿佛是一位沉默的诗人,用它独特的方式,吟诵着冬日的诗篇。
随着年龄增长,我离开故乡,到外面的世界去求学、工作。在城市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雪景,但那些雪都无法与故乡的雪相比。都市的雪,总是带着一种清冷,在路灯的照耀下,雪正在急促落下,少了故乡雪的那份慵懒和随意。前段时间在小区看到灯笼在雪中显现出来的色彩,这不得不让我想起故乡的火炉,想起围炉畅聊理想的时光,想起故乡那银装素裹的美景,想起和小伙伴们在雪地里玩耍的快乐时光。
雪,如同一条无形的线,将我与故乡紧紧地相连。
每到冬天,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回到故乡,在故乡待上十天半月,有时在雪后初晴的午后,在院坝里若无其事地躺着晒太阳,有时在社交平台看看朋友分享的异乡的雪景。
我无数次看见麻雀又一次飞到院坝里,只是少了捕捉的装置,这里依旧有玉米。我有时甚至分不清,这些场景是真实的,还是梦中,但总让我觉得心安,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静。
我们会叫上父母,在雪融化后再次走进山林,寻找那些曾经留下的足迹。我莫名喜欢地上的脚印,或许只有雪和皱纹,让我们清晰地认识到岁月在流逝,当我们置身于这片熟悉的雪景中,那些树木早已长大,诸多已经能做房梁,只是童年一去不复返。
故乡雪,在我的文字里散发着光辉,是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诗意源泉。它见证了我的成长,承载着我对故乡的思念和对亲人的牵挂。山川、河流在岁月的长河中默默地守护着故乡,而故乡雪则为故乡山水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风情。
无论我走到哪里,故乡雪和故乡的山水情都会一直陪伴着我,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如今,又到了雪花纷飞的季节。我在故乡,在雪地里,我深知,雪将继续下,故乡的山水,又将再次披上洁白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