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在孤独与自然间寻觅灵魂栖息地
——评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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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婵
《一个人的村庄》 是新疆籍作家刘亮程的第一本散文集,向读者讲述着一个叫黄沙梁的人畜共居的村子里发生的故事,它以独特的笔触引领我们走进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乡村世界,勾勒出一幅幅关于生命、自然与孤独的画卷。刘亮程汲取东方数千年诗意传统,开辟出精神栖息地的文字王国,他也因此被誉为“乡村哲学家”和“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
多民族多语种的生活经历,带给刘亮程丰富的语言和文化资源。书中所展现的时空观念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作家在黄沙滚滚的旷野里获得了如此深刻的生命体验。刘亮程诗意地描摹了一个村庄里的草木、动物、风、夜晚、月光和梦,他曾慨叹:“在我二三十岁的最寂寞的时光里,我糊里糊涂写出了一部好书。那时的我听懂风声,可以对花微笑,我信仰万物有灵。”刘亮程不是站在“体验生活”的作家的身份来写,而是写属于他自己的原生态的村庄,他眼中的、心中的、生于斯长于斯、亦必葬于斯的这一方土地。刘亮程用朴素温润的文字回头捡拾生命回忆中最珍贵的东西,却鲜少能看到苦难给他留下的阴影。
开篇,作者便以“我”作为第一人称,将读者带入了一个人的村庄,这里没有繁华的市井,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只有孤独与宁静相伴。文中的闲人刘二是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角色:跟虫子玩,看别人劳动,问候枝头的小鸟,欣赏一朵花的微笑;他体会老鼠的艰辛,感受牛马的力量,看风把影子吹斜,丈量一场风有多远。刘二在最天然恣意的生存中,感受着世间万物的尊严与独立。“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孤独的表象是被孤立,与他人分离的,其实是与万物合一的。刘亮程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孤独,他崇尚一个人的花开花落,一个人的迎来送往,一个人的独处与清闲,他努力教会人们如何在静默中把生活中的苦难溶解。
书中,刘亮程对自然的描绘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更是对生命哲理的深刻挖掘。历经四季荣枯的草木,逃跑的马、通驴性的人、垂暮的狗、及人高的草垛、重回院子的落叶,这些不仅仅是自然界的元素,更是生命力量的象征。每一棵树、每一片叶、每一粒尘埃,在他的笔下都蕴含着生命的奥秘和宇宙的真理。试问,“一个听烦市嚣的人,躺在田野上听听虫鸣该是多么幸福。大地的音乐会永无休止。而有谁知道这些永恒之音中的每个音符是多么仓促和短暂。”作家不会伤春悲秋,他可以从一棵树木的枯荣领悟到生死无常,从一只鸟的哀鸣联想到祖先的命运,坦然、淡定、不会黯然神伤。刘亮程笔下这些洋溢着智慧的文字,是现代人苦思不得的悲怀和乐世的哲学,更是生命的大彻大悟和顶天立地的哲学。
人生,最远走到自己的尽头,而旷野无垠。刘亮程写乡村已经深入泥土缝里,他对家乡的热爱溶在血液里,通过回忆、观察与反思,展现出人与村庄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将故乡的人、事、物拆解融入充满乡土风情的文字之中。刘亮程用文字筑建起一个孤悬于尘土之上、在云端的村庄,也是他在内心中安放的村庄。“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我把故乡隐藏在身后,单枪匹马去闯荡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会留下脚印”,这些深情的文字像是沉重的叹息,引发了对于现代城市化进程中人与故土疏离现象的反思。全书实现了直抵人心的效果,他笔下的意象冲击了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那是一种在历史进程中经过千百年的沉淀形成的集体无意识。换一个角度而言,“一个人的村庄”本身就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向往着诗和远方,我们不断寻找,却不知方向。小时候,我们总盼望着长大,殊不知,在最开始的那个村庄,就是我们的灵魂归处。《一个人的村庄》 以其独特的魅力,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思考与讨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