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段青春岁月
■胡云学
我出生在60年代末的边远小山村,是家中长子。父母都是不识字的农民,一辈子在土里刨食。那时候山区条件差,家里穷得叮当响,有些年份甚至“青黄不接”,揭不开锅。一件衣服老大穿完老二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有时连完整的衣服都穿不上。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山区孩子,都梦想着走出穷山沟,过上好日子。读书是唯一的出路。父母常对我说:“幺幺,要好好读书,将来当‘官’(农村人把国家工作人员俗称‘官’),吃香喝辣的。”虽然不太明白“当官”是什么意思,但我从小就特别用功。
小学一、二年级是在村里民办小学读的。堂叔用生产队的仓库办了个学堂,两个班二十多个学生,就他一个老师。他教语文、算术,偶尔教唱《东方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些革命歌曲。课外时间我们玩泥巴、躲猫猫,或者帮家里干农活。我的成绩最好,堂叔经常表扬我,寨子里的人都说我将来有出息。
三年级时堂叔不教书了,我转到生产大队小学。初中要到区中学读,离我家有十几里山路。初中一个年级两个班,一个班五十多人。那时候能读初中很不容易,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考中师或中专——相当于现在考上重点大学。考上中师就等于端上“铁饭碗”:吃国家粮、有编制、分配工作。
我们学校在半山腰,门前有条小河,周围是连绵的青山。为了考出好成绩,天没亮就有同学在河边、山坡上读书。经常停电,晚上就在煤油灯下学习。打易中学的学风特别好,年年考取中师中专的人数全县第一,附近几个区的家长都把孩子往这儿送。
我从小就崇拜老师,中考毫不犹豫报了中师。预选上了,到县城参加正式考试。成绩出来,我考了全县第三名! 这可是我们大队第一个考取中专的,全家都高兴坏了。
拿到安龙民族师范录取通知书那天,又喜又愁。虽然不交学费,但要交360斤大米来办理粮食迁移的手续。那时候大米金贵,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父母东借西凑,总算凑齐了。上学路费和生活费加起来不到十块钱,是父母攒了一两年的全部积蓄。
离开那天,全寨人都来送行。二叔送了我一条军裤和一床床单。那条军裤我穿了好久,感觉特别体面。后来寨子里陆续有十多个同学考取中师中专,乡亲们都拿我当榜样。
去安龙师范报到那天,先走一天山路到望谟县城,第二天再坐六个小时班车。砂石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尘土飞扬。现在高速公路通了,要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师范学校比初中好太多了。高大的教学楼,绿树成荫的校园,跟初中学校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寝室住八个人,七个外县的。大家相处得很好,有好吃的都一起分享。
中师三年,国家包吃包住,每月还发生活补贴。但男生总想改善伙食。我们凑钱买煤油炉,晚自习后煮面条吃。后来学校禁止,我们就搞“游击战”,派人放哨。周末还去同学家“打牙祭”改善生活。有次偷吃野生菌中毒,全班同学轮流照顾我们,现在想起来都是温暖的回忆。
师范课程很多,要学二十多门课。除了文化课,还要练普通话、书法、画画、唱歌跳舞。我初中时没学过画画,没想到三年后居然成了特长,实习还得了“优秀”。有两个同学因为美术特别好,被推荐到贵州师范大学读本科,后来成了中师母校的老师。
毕业时,初中的母校缺老师,我就被分配回去任教。从语文、数学到物理、音乐,几乎什么课都教过。年轻有干劲,教学成绩很好,还多次获得了县委、县政府奖励。后来进修拿到专科、本科文凭,在母校当了十五年老师,从普通教师做到校长,获得县级“优秀校长”、州级“优秀党员”称号。
2003年调到县城重点中学教高中物理,2007年评上高级教师。2008年开始写新闻、散文,上百篇作品在多家报刊发表、多次获奖,被县内人们公认为“文理双全”之人。
现在回想起来,在师范的三年是我人生最关键的转折点。那时的中师生,虽然学历不高,但毕业生基本上都是“万金油”老师,为农村教育撑起了一片天。如今我两鬓斑白,但看到当年教过的学生有的当了领导,有的成了企业家,有的像我一样当了老师,心里特别欣慰。
中师三年,奠定了我一生的基础。那段青春岁月,永远是我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