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往事
■胡光贤
六月的蝉鸣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我总在考场外的杉树下看见当年的自己,那个在命运冰面上跌跌撞撞的少年。
2006年第一次高考放榜,18分的差距像道冰墙,将我挡在大学门外。我拒绝复读,攥着打工手册钻进闷热的绿皮火车,奔向远方。
混凝土粉尘迷住眼睛时,我学会用掌心的血泡丈量生活,扛着一袋袋水泥爬五楼,汗水混着水泥浆滴在楼梯间。夜宿工地铁皮棚,潮湿的帆布床浸着丝丝寒意,远处的鞭炮声总让我想起攥紧的成绩单。
2008年初的凝冻灾害,让整个村庄成了冰雕世界,屋檐垂下的冰凌像倒悬的利剑。十厘米厚的冰层下,枯枝断裂声像命运的冷笑。
我陪母亲赶集归来,在结冰的山路上重重摔倒,我的左脸撞出两厘米宽的伤口,鲜血在雪地上洇开暗红的花。母亲用撕裂的围裙为我包扎,她鬓角的白发在风雪中颤动,让我忽然读懂了生活的重量,那些在社会漂泊的两年,搬砖磨出的老茧、工头的哨声、铁皮棚的漏雨,原来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那一跤彻底摔醒了我,2008年3月,我回到母校盘县二中(盘州市第二中学),以社会考生身份备考三个月。凌晨五点的教室总是亮着孤灯,窗玻璃上的白气模糊了山峦的轮廓,物理试卷的红叉像荆棘,我咬着橡皮擦演算到手指渗血,终于明白,知识是凿穿命运坚冰的镐头。
第二次高考,1分的差距让我与二本失之交臂,像是命运给我开了个玩笑。幸运的是,我被降分录取了。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颤抖着递来沾着泪渍的借条,准备好的8000元学费在高考前一个月被盗,家人为了不影响我考试,将真相瞒到了最后。
亲人们凑来的学费里,祖父的信封带着汗腥味,姑妈的银镯子泛着岁月光泽。这些带着体温的善意,支撑我在大学四年里靠家教撑过每个寒夜。
毕业后的23次考试,最终让我走进县城单位的办公室。如今站在小城里,抚摸左脸的伤疤,我总会想起那个在冰面上挣扎的自己。这道疤痕不是疼痛的印记,而是一本名为“坚持”的书脊,刻着农家子弟用血泪书写的成长寓言。
当又一年高考的钟声响起,看着考场外攥紧准考证的年轻面孔,我想告诉他们:生活或许会让你在冰面上跌倒,但别忘记,手中的笔永远是点燃星光的火种。
那些被汗水浸透的试卷,那些被墨水染黑的指尖,终将在时光里长成穿透云层的翅膀。只要以“坚持”作犁,总会在命运的冻土上开垦出属于自己的春天。
作者简介:胡光贤,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