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屯州苗寨过洗寨节
■剑河民族中学 龚祥亮
中午时分，突然接到“天哥”打来的电话，约我到他们村里去过洗寨节，并且强调一定要去。
“天哥”是我们对张德天老师的通称。他是屯州苗寨的人，极其热情好客，凡是他的邀约，理由都极其充分，让我们向来都无法拒绝，于是便与龙家熙、杨昌桥两位老师一道，在下午下班后火速赶往屯州苗寨。幸好屯州苗寨就在学校不远的地方，翻过学校后坡再爬到山顶便到了，我们驱车只要10分钟的时间。
屯州苗寨位于剑河新县城的西北面，靠山而居，处在一个山腰上，是一个苗族村寨。就是这不起眼的地方却是一块神奇又古老的土地，它与被誉为“震惊全球的发现”“研究生物进化的金钥匙”“中国第十一颗金钉子”的八郎古生物化石群仅1公里之遥，八郎古生物化石群就在村子后山顶上。屯州村主要建筑物为全木结构吊脚楼，均为一楼一底两层楼房，屋顶多盖青石板，极具特色，电影《剑河》的主要取景地便在此。屯州苗寨从古至今未发生过一起火灾，是剑河县的“平安村寨”之一。
来到距离屯州苗寨约1公里远的南窝（地名），路边停放的车辆便多了起来，并且后续还不停有车子来到，应该是村民邀约的客人正陆续到来。
“今天我们不能在家里吃饭，只能在寨子外的路边吃。车就停在这附近，前面已经没有地方停车了。”我正寻思找地方停车，便看见“天哥”在向我们招手，指挥我找地方停车。看来“天哥”这个主人早就在路边等我们了，这也是他一贯的风格——热情好客。
“我们这是‘停车坐爱枫林晚’啊！”刚立冬过去没几天，路边的树叶还有很多，红的红，黄的黄，特别应景，大家笑着对“天哥”说。
“还‘霜叶红于二月花’呢！ 别傻站了，到我家的地盘上去坐，那里的景色跟这里一样，紧你们看。”“天哥”怼了我们一句，引着我们往村子的方向继续走。
往前走不远，沿路两边摆满了物品——靠外的是一排排已经布置好的桌凳，形成了一条长龙，而里边则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食品带，一堆一堆已经煮熟的牛肉。
“我们寨今天杀牛祭火神，保佑村寨平安。祭完火神后把牛肉煮熟，然后按照户数平分摆在路边，等‘构祥’（苗语‘鬼师’‘师傅’）做完最后一道仪式后，就让各家各户前来领去煮吃，家家户户都能平平安安。”看到我们惊讶的样子，“天哥”便向我们介绍，“我们寨子有140余户，这牛肉便分成140余堆，堆了几百米远呢。”
“看见前面那几口大锅没有？”“天哥”指着路边的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那是煮过牛肉的汤，现在正用来煮稀饭，香得很，等下你们要看得流口水……”
的确是太香了，闻着那扑面而来的香气，我不禁吞了吞口水，肚子里的馋虫已经爬到嘴边来了。
我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盛宴，但并没有忘记我此行的目的，“天哥”说要向我介绍屯州苗寨的洗寨习俗，因为他说他们村的洗寨与周边的村寨有些不一样。我是参加过附近川洞等村的洗寨节的，并且也为此写过只言片语。既然“天哥”说得与众不同，于是让我更感兴趣。
在“天哥”的带领下，我们拜访了主持洗寨活动的“构祥”。“构祥”也抽空向我作了介绍，“天哥”便给我做翻译，因为我只懂得点简单的苗话。
洗寨是苗族人民为清除火灾、火警、惩治奸盗等举行的一种祭祀活动，由“构祥”逐家逐户筹米筹钱，备办祭品。备办的祭品通常有一头大黄牛、一只公鸭、香、钱纸、酒，并预备水桶和瓢等。
洗寨前，一般先要举行招龙活动，并派人到本村寨各路口把守，同时拉草绳拦住路口，只准进不准出，更不许外人进寨。为防火，当天各户必须在早晨做好饭菜，午饭后，全村所有的火种必须全部扑灭。
洗寨时，队伍每到一家，“构祥”便和另外辅助人员一路牵着牛绕主人家的吊脚楼一圈，还边走边用巴茅草蘸着水桶的水撒在主人家的庭前院后，还要从他家的火塘里撮一点冷灰放在用稻草做成的船里带走，意为把“火鬼”带走。
“构祥”会一边走，一边念“祭火词”：“天上的火神啊，我们用牛来敬献你，请你吃好喝好，庇佑我们寨子平安，免得火烧屋，免得火烧仓……”
从祭词内容上看，与周边苗寨大都没有差别，也是求火神消灭火灾鬼，收去旧火种，奉送新火种，赐福全寨人丁，护佑寨子安宁的祈祷语，旨在保佑寨人祥瑞平安。就这样，从寨头第一家到寨尾最后一家，都要悉数走完。
当寨中灭火祛鬼仪式结束，“构祥”与其助手收拾祭品，把装有冷灰的稻草船和牛等祭品都集中到祭场后，“构祥”对预先做好的祭坛焚香烧纸，祭酒，念送“祭火词”。念毕，众人齐声吼叫，共同驱赶“火鬼”。村民们把稻草篓抛入水中，让水冲走，象征送走了“火鬼”；接着便杀牛，并抬到沟边干净的地方清洗，让其血顺水流走，寓意把火鬼送走。牛和鸭洗净后，要用稻草火烧除毛，其心脏和头归祭师，用于接待参加活动的客人；牛肉平均分配给各家各户，鸭则由“构祥”与其助手平分。这些做好后，由祭师燃香烧纸，跪诵祭词，才到喝酒、吃肉和吃饭。每户人家分得肉后要就地就近分灶煮吃，不能拿回家食用。吃剩下的饭菜不能拿进屋，否则被认为又把火鬼带回来，扫寨不干净，不彻底。因此，当晚未吃完的，不能带回家中，留第二天回来用餐，直到吃完为止，吃完后还把所有的锅瓢碗盆等都要洗干净，并且还要洗手漱口后才能拿回家。入夜回家的，禁止就地取火照明。
直到次日天明，派一青年到邻寨买新火种，买新火用稻草扎成火把带来送到祭场，点燃早已预备好在祭场上的干柴堆，让其冒出火烟，撤掉把守路口的人和草标，之后家家户户方能生火做饭吃。
在“构祥”的介绍下，我基本了解到屯州苗寨的洗寨情况。跟周边如“川洞”等苗寨相比，大致主要有两处不同，一是时间，屯州苗寨洗寨节的时间固定为农历十月的第一个辰日，屯州苗寨称之为“龙日”，说是有龙才有雨，不会生火灾；二是祭品，周边村寨洗寨未见用牛作祭品的，而屯州苗寨则只用牛。“天哥”向我解释说，在苗族人眼里，牛与水亲近，有龙魂在牛的身上，用牛作祭品，效果最好。
“构祥”要去完成今天最后的仪式，我们便结束了与“构祥”的交流，回到“天哥”家准备的桌凳处。“天哥”极其的好客，准备了四五处桌凳，看来客人不少。
在“构祥”做完仪式并领取第一堆牛肉后，屯州苗寨的村民们便按次序上前领取属于自家的牛肉，然后切放到早已准备好的锅里，洗寨节的晚餐就开始了。
“我敬大家一杯，祝家家户户、兄弟姐妹、亲人朋友平平安安！”“天哥”向我们举起了酒杯。
我们从太阳落山一直吃到月亮出来。“天哥”家的酒菜备得特别充足，他说，今天的酒要喝到龙日结束，菜也要吃到龙日结束。确实吃不完的，要用袋子装好，挂到路边的树枝上，留给路过的人吃。于是，在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整条路灯火通明，欢声阵阵。
我因晚上学校还有事情，没有喝酒，也不能喝酒。但我整整吃了三四碗用牛肉汤煮的稀饭，实在太美味了。我很多年了少有吃超过一碗饭的，今天却吃撑了，站起来便很难坐得下去。
酒饱饭足，我与两位老师便向“天哥”告辞。这时，几名小孩带着一只录有声音的喇叭从我们身旁走过，喇叭声里传来“天干物燥，注意防火”的苗语喊声，在屯州苗寨的天空中萦绕不去。
我想，我找到了屯州苗寨从古至今未发生一起火灾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