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妙的歌唱
■滕敏
幼时胆子小,父母也管得严,我从不敢去河边玩耍,更多只能在寨子附近的山坡上捡菌子。
最好捡的是茅草菌。春雨沐浴或秋雨漫灌之后,茅草丛中或杂草堆边就会冒出很多小伞。它们的面是灰色的,面以下和伞柄则是雪白的,一窝窝地长在一块儿,很“团结”。茅草菌洗干净以后,可以用生姜、大蒜、干辣椒爆炒后配猪五花肉,五花肉炒得像个薯片窝窝时,溢出猪油的焦香,茅草菌的加入正好中和了这份油腻,更加爽口。
最受欢迎的是枞树菌。它们生长周期长,记得栽秧捡过,打谷子时捡过,立冬后也去捡过。在它们繁育最旺的时节里,父母亲能捡回一大背篓。枞树菌价格小贵,他们捡的全都会拿去卖,要贴补家用。我和姐姐捡得少,留着自家吃。枞树菌炒五花肉、枞树菌炖鸡,都极棒。鸡汤炖枞树菌的鲜美,吃过的食客自知,没品尝过的无法想象。加点新鲜的小白菜、莴笋叶子、豌豆尖苗、萝卜秧,真正适合补身体。
没菌可寻时,去桃树上抠桃胶纯粹是为了玩儿。桃花开满树的阳春三月,除赏花,摘一兜儿桃胶回来,清洗干净,晒干,用罐子密封,想吃的时候和银耳枸杞炖上一锅,冬天吃可解腻,夏天冰镇能解暑。
为贴补家用,我和姐姐还上山摘金银花和野菊花,晒干后卖到中药店,对我俩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绿葱子”也就是麦冬,会结蓝色果子,一串串的,用山竹的竹筒杆子做成简单的枪,用蓝果子当子弹,一群孩子在院子里打仗。把麦冬的小块茎挖出来晒干卖给中药店,又是一笔钱。就是这样零零碎碎地存下来的钱,母亲给我和姐姐交学费、买新衣服鞋子、买月饼……
初春时候挖野菜也蛮有趣,在五彩斑斓的春天里,挖地地菜、蒲公英和掰香椿是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
地地菜学名荠菜,“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野荠花”,说的就是荠菜了。用小锄头挖,一锄头下去,连土带菜用力掰起,把住菜茎底部轻轻一抽,就把荠菜拐带出来了。可以直接煮火锅,炒蒜泥,吃起来解腻清爽,特别是做饺子肉馅,增加的野菜香可是“特立独行”。
至于蒲公英,味道是赶不上地地菜的,偶尔整点嫩叶子煮个水喝,解暑利尿。蒲公英的花类似于缩小版的向日葵,颜色很艳丽。花瓣谢了,一个个小绒球相继撑圆,推陈出新一般。把嘴嘟圆吹蒲公英,可是那时最快乐的游戏之一。摘一把绒球,特地爬到高坡上,顺着风,一口又一口,一朵又一朵地吹,畅快淋漓。那些举着小伞飞翔的蒲公英种子,能把我们的快乐和希望也带去远方。
掰香椿就简单得多。香椿是寨边植物界最先知道春江水暖的“鸭”,早早就冒出试春风。椿芽长在枝头,矮的直接掰下,掰不到就架梯子。说起来我还从梯子上滑落过一次,也不觉得疼,爬起拍拍身上屁股上的泥巴继续掰。拿回家母亲当即就做香椿炒鸡蛋,香椿切得细细碎碎,鸡蛋煎得香喷喷,特别下饭。后来母亲还为我们学会了做凉拌的香椿鸡丝,搭配不同食材,香椿也顺延激发新的味道,吃起来相当爽口。
也曾和小伙伴们去摘狗牙瓣、水芹菜、鸭脚板、白刺尖、金刚藤……我淘来的各种野菜在母亲手里变成美味佳肴,凉拌狗牙瓣、爆炒水芹菜、干椒鸭脚板、醋熘白刺尖、蒜泥金刚藤……这些菜里就算没有肉,吃起来也香嫩可口。小时家境一般,一分收入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但童年的回忆里从来不是忍饥挨饿,却常是大自然馈赠的惊喜。
大暑前后,我和姐姐常会去山坡上找地枇杷。采摘这种野果很容易,用手扒开叶子,在茎旁边就可以看到,有红的,有青的,红的是熟的,用手剥去外面的皮就可以直接吃,圆圆的果子里面是空心的,吃起来软软的,清甜可口,汁水饱满。
盛夏里呢,我和姐姐摘了李子、西瓜用网兜装着,一头拴在石头上,把果子放进井水里面,晚饭后取出来,冰镇的效果一点不比现在的冰箱差,还更加水灵。刀子刚碰到瓜皮,“刺啦”一声脆响,瓜皮已经自己裂开了,里面沙瓤的果肉闪着晶莹,我们的欢呼声在瓜瓤上空跳跃,然后混着清爽的西瓜汁一起吞咽进肚子。
秋天是瓜果飘香的季节,自然少不了多彩的收获,只要你肯去山林里,总有惊喜等着。我小时候特别瘦,像个精猴儿一样,当然瘦也是有好处的,爬山爬树没有难度,摘野生的猕猴桃、八月瓜非常方便。
冬季里有一样美食不得不提。它肉质白嫩、味甜多汁,被称为“地下雪梨”“江南人参”,它就是荸荠,也叫马蹄,我们叫“蒲橘子”。
把水田的水放了,把裤脚挽高,我们迫不及待踩进水田的淤泥里面,看着冒尖儿的绿芽,就顺着嫩芽伸手往下摸索,越往下,淤泥越发干燥,指尖必须用力钻才能继续往下,摸到20多厘米左右,碰到一个圆圆的硬硬的东西,就是“蒲橘子”啦,一把揪住捣鼓出来,炫耀地举着:“我摸到了!”“我摸到了!”欢快的声音像爆米花一样爆开,大家争先恐后地汇报战果,不一会,绑在腰上的竹篓子就装满了。把篓子放进溪水里初步冲洗一下,然后再一个一个清洗细节。用指甲剥去“蒲橘子”黑红色的外皮,显现出来的雪白果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看着诱人的果肉,大家还没剥完就忍不住咬一口,一边吃一边笑。
童年的时光是最美的时光,欢乐一直是主旋律,温暖一直是主打色,时光的手在我和小伙伴的成长路上按出键音,在我们耳旁跳跃成最美妙的歌唱。